2013年10月4日 星期五

右台仙館筆記二則[賈慎庵(鴉片)、童元發]--俞樾(國學治要五-古文治要卷四)

【原文】賈慎庵(鴉片)
  紹興老儒王致虛,言乾隆之末,有賈慎庵者,亦老諸生也。嘗夢至一處,似大官牙署(衙門),重門盡掩,闃其無人。正徘徊間,俄有數人擁一婦自遠來,至此門外,將婦人上下衣服盡去之。婦猶少艾(年歲不大),微有姿首,瑩然裸立,羞愧之狀,殆不可堪。賈素負氣,直前叱之曰:「若輩何人,敢肆無禮!」眾微笑曰:「此何足異?」言未畢,門忽啟,有數人扛一巨桶出,一吏執文書隨其後而去。眾即擁裸婦入,賈亦隨入。歷數門,至一廣庭,見男女數百,或坐或立或臥,而皆裸無寸縷。堂上坐一官,其前設大榨床,健夫數輩,執大鐵叉,任意將男婦叉置槽內,用大石壓榨之,膏血淋漓。下承以盆,盆滿即挹注巨桶中。如是十餘次,巨桶乃滿,數人扛之出,官判文書付一吏,與同出。

  賈視吏,乃其已故鄰人周達夫也,因前呼之。周驚曰:「子胡在此?此豈可久留邪?速從我出。」賈問桶中何物,周曰:「鴉片煙膏也。」時鴉片煙未行,賈不知有此名目,因問鴉片煙何物?周曰:「方今承平日久,生齒(人口)繁衍,宜有大劫銷除。而自來大劫,無過水火刀兵之類。遇此劫者,賢愚同盡,福善禍淫之說,往往至此而窮。是以上帝命諸神會議,特創鴉片煙劫,借世間罌粟花汁熬煉成膏,供人吸食。食此煙者在劫中,不食此煙者不在劫中,聽其人之自取,不得歸咎於造物之不仁。而有此劫以銷除繁衍之數,則水火刀兵諸劫,可以十減五六矣。然罌粟本屬草花,自古有之,其汁淡薄,不能熬膏。故又命九幽主者,於無間地獄中,擇取不忠、不孝、無禮義廉恥諸罪魂,錄送此間,榨取膏血,轉付地上山陵原隰(ㄒㄧˊ息)墳衍之神。使將此膏血灌入罌粟花根內,自根而上達花苞,則其汁自然濃郁,一經熬煉,光色黝然。子試識之,數十年後,此煙遍天下矣。」賈欲更有所問,忽又有人驅數十男婦至,鞭策甚苦,齊聲呼號。賈悸而醒,以語人,人無信者。至道光中葉後,鴉片煙果盛行,而賈已前死矣。然其語猶在人耳,故其時皆言鴉片煙中有死人膏血,實由此語訛傳也。

【譯文】
  乾隆末年,有個叫賈慎庵的人,是個老儒生。一次做夢到了一處,似官署大衙門,重門盡掩,看看四周也沒什麼人。正徘徊間,一會兒見有數人簇擁著一個婦人從遠處走過來,到了衙門外,那些人將婦人的衣服都脫去。婦人年歲不大,長得還很漂亮,突然被脫了衣服這樣站著,羞愧到無地自容。賈慎庵看了,非常生氣,直接走上前質問那些人:「你們是什麼人,敢這樣放肆無禮!」眾人笑著說:「這算什麼。」說還未說完,大門忽然開了,見數人扛著一個巨桶走出來,一吏拿著文書跟著而去。眾人隨即帶著婦人進了大門,賈慎庵也隨著進去。過了好幾道門,到了一個大院子裡,看見有男男女女數百人,或坐或立或臥,都是身上沒穿任何衣服。堂上坐著一位大官,前面陳設一張大榨床,有幾位健壯的男人,舉著大鐵叉,任意將男人女人叉起來扔在槽子裡,用大石頭壓榨,血肉淋漓。用一個大盆在榨床的下邊接著,盛滿了就倒進桶裡。這樣反復十多次,巨桶才滿,過來幾個人就把它抬出去,同時官員吩咐一紙文書給一吏,隨巨桶一起出去。
  賈慎庵看見這個小吏,是已故的鄰居周達夫。於是上前叫他。周驚訝說:「你怎麼在這?這哪裡是你久待的地方?快跟我一起出去。」賈問桶中是什麼東西,周說:「是鴉片煙膏。」當時還是乾隆年間,世間還沒聽過鴉片的名字,賈慎庵根本就不懂,就接著問鴉片是什麼?周說:「如今承平日久,人口繁殖太過,該有大劫來平衡一下了。自古以來的劫難,無非是水火刀兵,遇此劫難,好人壞人一同遭難,有些不公平。上天命令諸神商量後,現在新設了一個鴉片劫難,借用世間罌粟花的花汁熬煉成藥膏,供人吸食。吸食此煙的就在劫難逃,不吸的人則無事。任人自己選擇,不得埋怨上天的不仁義。用這個劫難來銷減世間過剩的人口,那麼水火刀兵之事,就可以十減五六了。不過罌粟花本屬草花,自古有之,而其汁淡薄,不能熬膏。於是又命冥王從無間地獄中,挑選那些不忠、不孝、喪失禮義廉恥的罪魂,榨出他們的膏血,交付給地上的山神土地,讓他們把此罪靈膏血灌入罌粟花的花根內,從花根上達花苞,這樣長出的花苞再拿來榨汁熬膏,自然藥性濃郁,一經熬鍊,藥膏光澤又黑又亮。你等著看吧,數十年後,此煙就遍及天下了。」賈還想問什麼,忽然又看見數十個男女被驅逐而至,被鞭打得非常厲害,都在大聲呼號。賈慎庵嚇著就醒了,把夢中所見告訴他人,當然沒人相信。到了道光中葉後,鴉片煙果然大行天下,而賈已經死去幾年了,可他說的話猶在耳邊,所以當時的人都說鴉片煙中含有死人的膏血,其實是由這件事訛傳造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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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文】童元發
童元發,嚴州淳安人。其地皆山也,山多猛獸。元發父自城晚歸,中塗一熊突出攫之,仆焉。同伴者狂奔而免,糾眾還救之,熊始去,而元發父碎首刳(ㄎㄨ枯)腹死矣。奔告其家,時元發甫弱冠,日持匕首哭父死所,欲得熊而甘心焉,或數夕不歸。母匿其刃,禁不使出。元發哭愈哀,月餘復竊刃而逃,村人遍尋之不得,自是蹤跡杳然矣。而數十里內,山中居者恆隱隱聞哭聲,或夜靜聞霍霍磨刀聲。去其鄉五十里,有地名葉家坂,居人以獵為業。一日入山,見一獸,人面而獸身,以敝衣蔽體。眾異焉,發火槍擊之,不中,獸奔,眾逐之。獸呼曰:「吾童元發也,勿傷我。」眾人素知其名,呼與俱歸,元發騰躍而去,捷於飛隼,俄頃不知所往。於是遠近皆知元發不死,且喧傳其異矣。元發母聞其事,思念甚切。一夕忽聞扣門聲,啟之,則元發闖然入,曰:「兒今得報父讎矣!」氣咻咻喘不止,汗淋漓如雨,肩一物擲地,腥臭不可近,燭之,熊也。母驚喜,鄰舍畢集。時元發去家已一年餘矣,問其所歷,曰:「自入山後,日伏巖穴中。饑則采果實,或掘黃精白朮(ㄓㄨˊ竹)食之,寒則集槲(ㄏㄨˊ胡)葉松毛為衣。數月後,覺身體輕捷,且生氄(ㄖㄨㄥˇ冗)(柔細的毛),如猿猱然,逾坑越谷,無異平地。日夕禱於山神,願報父仇。昨宿枯廟中,夢神告曰:「殺而父者,去此不遠,東行十餘里,沿澗伺之,可得也。」如其言,果見熊飲於澗。剚(ㄗˋ自)(用刀插入身體)其腹,應手而斃,遂負之歸。」聞者莫不嘆異。翌日,熟而祭於其父之墓,並具牲醴酬神於山。嗣後飲食衣服仍復其舊,身亦重墜,與常人無異,惟遍體之毛,竟不脫落。余門下士王夢薇,曾於同治十一年見之淳安市上。其人頎而長,年可三十許,肌理黧黑,兩顴毛毿(ㄙㄢ三)毿然(細長的樣子),視其手臂亦然。人皆曰:「此童孝子也。」惟神識不甚慧,問之多不答,如聾聵者。識者謂積慘傷其心也。粵寇之難,近村多被焚掠,而童孝子一村獨無恙。

【譯文】暫缺。

【註】兩篇皆選自[右台仙館筆記]。

【作者】俞樾[1](1821-1907),字蔭甫,自號曲園居士,浙江德清人。清末著名學者、文學家、經學家、古文字學家、書法家。治學以經學為主,旁及諸子學、史學、訓詁學,乃至戲曲、詩詞、小說、書法等,可謂博大精深。海內及日本、朝鮮等國向他求學者甚眾,尊之為樸學大師。[俞樾著作]

【賞析】[賈慎庵/右台仙館筆記-卷02]、[童元發/右台仙館筆記-卷05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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